第13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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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斐在看到那些撲克的第一時間, 還以為他們在打牌，然而仔細觀察一下後，又發現事實並非如此。
那堆撲克散落於桌面，統一正面向下, 擺放毫無規律可言。兩人的手中也沒有手牌, 他們的註意力全在桌上淩亂的撲克上, 仿佛裏面藏著天大的奧秘。
廖斐忍不住又往那桌上看了兩眼, 沒瞧出什麽玄機來, 卻察覺了付思遠的異常——
付思遠坐在桌子的一側，垂著眼簾, 一副正在沈思的模樣。然而他的身體卻是完全僵硬的, 眼神也毫無光彩。
廖斐蹙了蹙眉, 走過去，輕輕推了他一把。付思遠像個雕像似地坐在原地, 一動不動。
廖斐：“……”
“你把他怎麽了？”她問對面的小孩, 一手悄悄探進口袋。
那裏面除了笛子和標記外，還有一把帶鞘的小鐵刀，是白辰幫她用鐵器專門捏的, 足夠鋒利——雖然心知在這種情況下, 這玩意兒多半派不上什麽用場，但總歸聊勝於無。
“沒什麽, 讓他冷卻下而已。”小孩眼也不擡地說著, 從桌上撿起一張撲克牌，翻過來看了一眼後，就徑自放到了一旁。
“為了關掉那東西, 我把他腦子裏的禁制解除了, 做了個數據修覆。結果他的腦子因為過大的信息量當場過載, 又是頭暈又是頭疼的，我就先把他關機了。讓他好好冷靜下，順便想想清楚。”
小孩說完，順手一指放在桌旁的古怪機器，很快便又將手放了下來。
“不過你放心，他是堅持到把那玩意兒處理完後才當機的。”
“那東西……”廖斐蹙著眉頭，轉頭看了眼那風格混搭的機器，很快便明白了過來，這就是那個控制臺。
付思遠獨力解決了這個控制臺？那小孩又說，他為付思遠做了數據修覆……話說回來，那修覆的到底是什麽？是記憶嗎？
廖斐心念電轉，再回過神來時，神情已變得客氣了許多。
“謝謝您的幫助。請問，您到底是……？”
廖斐的視線掠過桌上的撲克牌，忽然想起，喬星河曾提過，那個給他提示，指引他到雲鼓商業街去找妹妹的玩家，也是一個喜歡打牌的小孩。
當時的楊燈楠，在得知那人的特征後，對他表現出了相當的信任，當即告訴喬星河，既然他都這麽說了，那你妹妹肯定在這裏——也就是說，楊燈楠和那人是認識的。
假設那個給提示的人和眼前這小孩確實為同一人，而他又真如自己所說，解開了付思遠頭腦中的禁制……雖然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，但想必應該是和付思遠的記憶相關，是需要相當的能力或權限才能做到的事。
所以，眼前這人，大概率是個高玩，或者……
“隱者先生？”廖斐試探地開口，“我可以這麽稱呼你嗎？”
小孩正準備翻牌的動作一頓，擡眼略顯詫異地望了廖斐一眼，旋即嘴角微提，似是笑了一下。
他收回了右手，沖著桌上的撲克牌擡了擡下巴：“翻一張。”
“……”廖斐一頭霧水，卻還是依言過去，翻開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撲克牌。
一張方塊三。
“方塊代表磚瓦。那你就叫我磚三吧。”小孩無所謂地說道，廖斐聽完卻是嘴角一抽。
“好的磚……磚三先生。”廖斐有些艱難道，進一步確認道，“請問，您認識喬清夢嗎？”
“不認識。”小男孩想也不想地給出回答，頓了一下又道，“不過我曾回答過別人，關於她的事。”
廖斐：“？？？”
“調查覆眼時遇上的一個人，他當時正在找她。我翻牌的結果告訴我，最好能幫他找到那個人，所以我就給了套還說得過去的說辭，把人指向了正確的方向。”
小男孩說完，語氣平平地反問道：“你是喬清夢的朋友？她後來怎樣了？”
“因為游戲失敗變成了NPC，好在被她哥哥找回去了。”廖斐給出簡短的回答，緊跟著又道，“您剛才說，您在調查覆眼？你在那時候就發現他們的可疑了嗎？”
“一群能從外界引人進來的玩家，還涉及到線索外洩的情況，但凡一個管理員稍微合格一點，都能立刻發現他們的異常。”
小男孩說著，臉頰微微鼓了起來，像是想起了什麽令人不快的事。
他望了一眼籃子裏的貓，“切”了一聲：“只可惜，你們運氣不好，攤上了一堆只會摸魚和掛機的鹹魚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？”
“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理解。”廖斐思索片刻，搔了搔臉頰，再一次試探起對方的隱者身份，“即使是你們，也需要‘調查’嗎？我還以為……”
“哪怕是‘隱者’，也不是全知全能的。”
似是察覺到了廖斐的小心思，小男孩幹脆將自己的身份攤上了桌面，“‘隱者’的含義是探索，不是百科全書。很多事情，我們也是需要通過猜測和求證才能得到答案的。”
“那你當時的猜測中，包含了蜻蜓莊園嗎？”廖斐好奇問道，“關於蜻蜓莊園和覆眼的關系，系統也知道？”
話說回來，如果是在知情的情況下而被攻擊成這樣的話，那這系統已經不是什麽狗比不狗比的問題了。它就是菜，真正意義上的菜，菜到家的那種菜……
應該不至於吧？
“倒也不算知道。”小男孩聳了聳肩，“這才是最尷尬的地方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？？”
“事實上，直到我再次來到這個組世界之前，它們都沒覺得覆眼的存在有什麽問題。它們一直以為覆眼所導致的種種效果都是玩家自帶的技能所致，而根據規則，在一般情況下，系統對玩家技能所導致的種種結果都是不能加以幹涉的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
“而蜻蜓莊園的舊主——嗯，他和楊燈楠之間的事情，我估計你已經知道了。總之，後續就是，本該被直接抹殺的蜻蜓莊園舊主，利用控制臺所創造的效果，擺脫了系統的抹殺並隱藏身份，寄生在了某個玩家身上。他利用自己的能力和玩家的身份，一手打造了組織覆眼。而這件事，直到系統遭到攻擊後，才被完全證實——在此之前，我也僅僅是對此有所猜測。”
小男孩說完，再次嘆了口氣，神情中流露出一絲疲憊：
“而那些系統管理員，比起調查覆眼，他們更傾向於針對你旁邊的那位。畢竟他的動向是最好把握的，而且那位莊園舊主，遲早會找上他。”
小男孩指了指廖斐旁邊仍在“冷卻”中的付思遠。
廖斐有些擔憂地看他一眼，道：“我不知道為什麽，總覺得系統對付思遠有敵意……”
“它們是有。”小男孩直言不諱道，“它們的本質，就是程序。而楊燈楠那個控制臺的效果你也看到了……對於它們而言，楊燈楠的存在本身就是BUG，是有威脅的東西。如果不是因為越不過我的權限，它們多半會直接動手清除掉這家夥吧。你也該慶幸它們足夠鹹魚，不然指不定會做出什麽誘導玩家對付楊燈楠的事——對了，這是違規操作。如果真出現了，你可以舉報給我。”
違規操作啥的沒遇到過，不過狗比倒是時刻都有感受到的。請問這個能舉報嗎？
廖斐抽了抽嘴角，跟著便想起蜻蜓的話語，沈吟出聲：“所以，真的是你設法保住了楊燈楠？”
“當時的他正走在錯誤的道路上，必須為此付出代價。不可否認的是，他身上也有值得我青睞的東西。最重要的是，我翻牌的結果告訴我，最好留下他。所以我選擇為他‘留檔’。”
小孩直言不諱道：“但懲罰是無可避免的，‘楊燈楠’這個存在必須被抹除。當時唯一適合的懲罰方式，就是令他變異，使之成為人格完全不同的NPC。雖然他對這事有點抗拒，但從長遠來看，我的做法還是利大於弊的。”
廖斐回憶了一下楊燈楠那尋死覓活還百般不待見付思遠的態度，心說那可不是有點抗拒的事。
“你覺得你這樣救下的人，還是楊燈楠本人嗎？”她忍不住問道。
“首先，我不認為我是在‘救他’。我只是在從他身上搶救下我覺得有價值的部分。”小孩毫不客氣地坦誠道，“如果真要說的話，從本質上來說，他們從類型到人格，都已經完全不同了。”
他翻開一張鬼牌，嗤笑一聲，扔到旁邊：“我個人是比較願意繼續將他當做楊燈楠，因為這樣可以節省交流成本。但具體還是看他自己的認知吧——如果他願意是，他就是。如果他不願意，那就不是。這事只有他自己說了算，不是嗎？”
看似很看得開的話語，廖斐咂摸了一會兒，卻覺出些不同的意味來。
所以，他真如他自己所說，想保的只是楊燈楠的腦子和能力而已——這或許也能解釋，為什麽付思遠的腦海深處，一直存有楊燈楠的記憶。
“他算是幸運的，被你給喚醒並及時接管了。”小孩又翻過張牌，語氣淡漠道，“如果不是因為你，他未必會那麽早蘇醒，也未必會那麽快就擁有自己的意志。甚至可能會一直處於混沌的狀態中——真要是這樣的話，只怕控制臺這事兒，還沒那麽容易解決。”
廖斐聽他這麽說，立刻順勢道：“那麽現在，控制臺的問題已經搞定了。蜻蜓……我是說，蜻蜓莊園的舊主，也已經被控制住了。我們的誠意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。您覺得，系統還有針對付思遠的必要嗎？”
她這句話，半是表明訴求，半是真心疑問。就目前來看，這位隱者對付思遠的態度還是比較友好的。同時他的權限和地位也不低。如果他願意給出一些指點或是為付思遠說點話的話，那付思遠的處境肯定會有很大改善。
“它們會防備他，很大程度是因為它們之前一直沒找到控制臺，而他和控制臺又關系匪淺。”小男孩道，“這一回，控制臺是無論如何都會被帶走銷毀的。少了這個因素，楊燈楠對它們的威脅會小很多。”
言下之意，系統確實會緩和對付思遠的態度。
廖斐暗暗松了口氣，想起道格拉斯在舉報完蜻蜓後就一躍成為莊園主人，還享受到了最高待遇，又不由有些蠢蠢欲動。
“說起來，付思遠現在身份也挺尷尬，明明有boss級的實力，卻是個普通待遇的NPC……”廖斐搔了搔臉頰，緩緩開口。
她準備將話題往提高待遇的方面引，不料小男孩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，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：“他NPC的身份，我有辦法解決。不過具體得看他自己的意思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不，我不是在向你暗示他的戶口問題。我只是想替他討個職稱，最好還能給分個房……
不過對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，廖斐也不好再說什麽，只得默默結束了話題，靜靜望著還沒“冷卻”好的付思遠發呆。
又過一會兒，她又耐不住道：“所以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？問題算是都解決了嗎？”
“大頭解決了。但還有些收尾工作。五號應該正在負責。”小男孩再次將目光轉回了自己的撲克牌上，“蜻蜓莊園影響了數目眾多的玩家和NPC。如何處理這部分存在，也是個問題。”
“覆眼NPC啊……”廖斐想起那些討人厭的家夥，微微嘆了口氣，“那些確實麻煩。還好副本裏不是很多。”
小男孩：“嚴格來說，是你的身邊不是很多。”
廖斐：“？”
“你樓附近的商場，好多NPC都因為覆眼的入侵而被迫往外搬了。你旗下的所有分店卻都平平靜靜，基本無人打擾……你該不會以為，這就是單純的運氣好而已吧？”小男孩似笑非笑道。
廖斐：“……”對不起，我還真是這麽覺得來著。
這樣看來，這個隱者的正式介入，比她猜的還要早得多……他一直都在暗處給予幫助？是因為知道他們一定會設法對付蜻蜓嗎？
對了，楊燈楠說過，系統沒法進入莊園內部尋找控制臺……難不成隱者也有這方面的約束？所以才暗中幫助他們……
廖斐沈思片刻，大致梳理出思路，內心許多疑問突然變得明晰起來。
“那請問被那些NPC殺死的玩家，又該怎麽算呢？”她默了一下，再次問道。
她聽滕蘿月提起過安全區現在的情況。因為秩序崩毀，大量強攻擊性的NPC沖入安全區，其中不乏生著蟲族覆眼的，沒少對著玩家動手。
“這種情況下，系統是會發補償的。至於怎麽補償，那就是它們的事了。這種層面的事，我不會摻和。”小男孩道。
廖斐“哦”了一聲，想了想又道：“冒昧問一下，那經濟損失呢？我這次為了抓蜻蜓，也算是砸了很多錢……”
“理論上來說，應該是給報銷的。”小男孩理所當然地說道，略一思索，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，遞給了廖斐，“不過之後要修覆規則，系統那裏必然會財政緊張。正好我剛才在房間裏翻到了這個。我做主，抵給你了。既算報銷，也算獎勵。”
信封不是很厚，封口也沒封牢。廖斐有心想把裏面的東西掏出來看一眼，卻見小男孩一指付思遠，跟著道：
“時間差不多了。你把那張牌翻開吧。”
廖斐循著他的指向望去。只見付思遠的面前，正單獨擺著一張撲克。和其他卡牌一樣，都是正面向下的。
廖斐看了手中的信封一眼，將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，將之放到了一邊，跟著便靠過去，伸出手臂，將那張撲克牌翻轉過來——她的動作剛一完成，便聽付思遠猛地喘了口氣，整個人一下子彈直了身體，如夢初醒。
“付思遠？”廖斐有些驚喜地叫了起來，還拿手在他面前晃了兩下。付思遠擡頭看她，眼神卻充滿茫然。
“你是……你……”付思遠喃喃著，皺起眉頭，似是陷入了思索。
“……”
廖斐心裏頓時咯噔一下。壞了，別是數據損壞給整失憶了吧？
所幸，下一秒，就見付思遠眉頭舒展開，眼睛亮了起來。
“斐斐？”他一邊低聲叫著，一邊朝著廖斐伸出手去，眼看就要碰上廖斐的臉，忽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，警惕地看了眼對面的小男孩，默默將手收回，轉而替廖斐拉開了身旁的椅子。
註意到他的神情變化，廖斐心中剛打消的疑慮又再度翻湧上來。小男孩卻似完全沒有當回事，依舊自顧自地翻著桌上的牌，過了會兒才道：“所以，你考慮清楚了嗎？”
“考慮什麽？”在付思遠旁邊坐下的廖斐神情一怔，轉向付思遠。
“一個選擇。我打算給他一個離開這游戲的機會，現在就看他自己的態度。”小男孩平靜道，將翻出的撲克放到了旁邊。
廖斐：“……？！”
原來他剛才說的“想想清楚”，指的是這個意思？！
廖斐擰了擰眉，看了付思遠一眼，見他一言不發，便又問道：“離開這游戲，指的是回到現實？”
“不全是。”小男孩道，“準確來說，他會作為我的助手離開游戲，後續也會和我一起行動。當然，休假肯定是有的，如果他願意的話，他可以趁著休假回到原生世界——也可以去別的世界。”
他看了眼付思遠，話卻是對廖斐說的，儼然是把廖斐當成了付思遠的大家長：“另外，他現在的體質，確實是改不了了。不過離了這個組世界的話，他的屬性將會產生相應變化，不能算是游戲NPC了，最多算是比較特殊的人類。所以我想，這個問題也不是很大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
“這個事……聽上去還可以？”她默了一下，有些遲疑地說道。
其實她的腦子已經有點懵了。這個墻角挖得光明正大又令人措手不及，搞得她大腦差點也原地當機。
她先前還奇怪，為什麽這個隱者放著一堆爛攤子不去收拾，偏要在這裏陪自己嘮嗑。現在算是明白了……
廖斐偷偷瞄了眼付思遠，後者依舊是那副沈默的模樣，眉頭擰得緊緊的，像是在思索著什麽。
廖斐忽然想起來一件事——楊燈楠當初，就是因為想成為隱者，想擁有更大的探索權限，才會鋌而走險，以作弊的方式再次進入游戲中。
如果成為了隱者的助手，別的不說，起碼能幫著隱者一起探索吧？四舍五入，也算是半個隱者了……
而且這個待遇確實說不上差……能脫離這個游戲的話，對付思遠來說，或許也是一件好事……
廖斐一時間思慮萬千，明明覺得這是好事，心裏卻蔓出了無法忽視的酸澀感，一縷一縷的，像是掉進了水中的墨水滴，綿綿延延，色彩濃烈。
她強壓下心頭的不適感，正準備開口再問些細節，忽聽付思遠堅定道：“我不去。”
“你確定？”小男孩的眉毛微微挑起，“機會僅此一次。”
“嗯，不去。”付思遠點了點頭。
“那真是有些可惜了。”小男孩小幅度地搖了搖頭，面上卻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，“我記得你說過，你是為了成為隱者才進來的。這也是我為你爭取留檔機會的原因之一……誒，我還很看好你呢。你的資質，更適合外面的世界。”
付思遠聞言，用力抿了抿唇，卻終究是沒有松口。
倒是廖斐，有些不淡定了。
“那個，你剛才說，休假的話可以去任何世界對吧？”她向小男孩確認道，目光卻若有似無地瞟向付思遠，“那也就是說，在假期時，他也可以回來這裏？”
“可以，隨他喜歡。”小男孩道。
“那也就是說，有機會還是能回來的嘛。”廖斐笑了下，拍了拍付思遠的肩膀，“方便的話還能幫我帶點貨，做代購，不虧啊……”
“……代購？”付思遠皺了皺眉，“那是什麽，很重要嗎？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
說好的數據修覆呢？這種常識性知識缺失是怎麽回事？
“就是……幫買東西啦。”廖斐解釋道，“你可以幫我帶點其他世界的新鮮玩意兒回來，我放到店裏，給大家嘗嘗鮮。如果受歡迎的話，還可以幫著采購和進貨，也算是一條渠道了……”
廖斐盡心盡責地解釋著，越說卻越覺得心理堵得慌。付思遠盯著她看了一會兒，忽然握住了她放在桌下的手。
“楊燈楠有著眺望更大世界的夢想，但付思遠的存在，只是為了等待一個人。”
他望著廖斐，一字一頓道：“你曾說過，只要我還認自己是付思遠，你就一定會接納我。而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，我現在就是付思遠，以後也一直會是。”
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舒展，不由分說地將廖斐的右手完全包住，手上力道透出幾分霸道，看向廖斐的目光卻是期待中又帶了些委屈的。
“說好的接納……你真打算讓我出去給你做代購嗎？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
她張了張嘴，又閉上，怔怔地望著付思遠淺色的雙瞳。那雙眸子的顏色真的很淺，琥珀一樣的色澤，廖斐在這對琥珀裏瞧見自己的倒影，恍惚之間，忽然覺得那就是兩塊真的琥珀。而自己就是只億萬年前的小蟲，被永恒地包裹在了裏面。
她恍恍惚惚地開口，語氣卻是不輸付思遠的堅定：“去他*的代購！不搞了！”
於是付思遠輕輕地笑起來，將廖斐的手握得更緊了些。坐在對面的小男孩，卻只是冷眼望著兩人，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。
“好吧，既然這樣，那也沒辦法了。”
他不太高興地撇了撇嘴，下一瞬，又驀地轉向了廖斐。
“那你要來嗎？就我個人而言我還蠻喜歡你的風格的，而且你的資質也不錯……如果你來的話，我可以想辦法幫你申請一張多世界通用的營業執照，你的店想開到哪裏就開到哪裏。你在這個組世界的資產，我也幫你設法轉出去……”
他說著，朝著廖斐遞出了一張紅心牌，語氣懇切：“真的不考慮下嗎？工資另算，還有保險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
付思遠：“……？！！”
當然，廖斐也很幹脆地回絕了小男孩的邀請——盡管她確實因為對方提出的條件，而心動了那麽一兩秒。
相比起付思遠，她給出的理由則要簡單粗暴很多。
“為了愛情。”廖斐斬釘截鐵地說道，一邊說著，一邊在桌子底下反握住了付思遠的手。
付思遠的手指頓時收得更緊了，力道雖大，卻並不會令人覺得難受。相反，廖斐很喜歡這種被包裹住的感覺。
她側頭瞧了付思遠一眼，剛巧對方也在望她，好看的眼睛微微瞇著，盛滿了光和溫柔。
廖斐便也跟著笑了下，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，同時默默地將“也為了我的事業”這未出口的半句話給咽了回去。
這可不是借口——她當時為了擴張勢力，一口氣拓到四十家分店，目前其中還有好些，根本就沒打理起來。在把這部分工作打理好前，她哪兒都不會去。
再說，要去外面的世界開店，也不是非要靠別人……一萬積分而已，慢慢攢，總能攢到的。
廖斐暗自思索著，緩緩地呼出口氣。她側頭看了付思遠一眼，緩緩地、輕輕地，用手指在他的手掌上搔了搔，換來付思遠一個微小的戰栗與微微泛紅的耳根。
拋出的邀約沒一個人接，小男孩也是挺無奈。廖斐倒是試著向他推薦了一個人，結果對方一聽到“道格拉斯”這四個字，就果斷地選擇了拒絕。
可惜了……廖斐不無遺憾地想到。要是他肯把道格拉斯帶走的話，那些抵押的地產，自己就不用還給道格拉斯了。
該處理的都處理完畢，小男孩也沒了再待下去的意思，和廖斐兩人道過別後，便收拾好撲克站了起來，提起裝著昏睡小貓的籃子，朝著那個風格古怪的機器走了過去。
“那這個，我就先帶走了。”他說著，將手放在了機器上，付思遠卻突然站了起來。
“等一下。”他急急地走了過去，屈膝與小男孩交流了一陣。因為距離原因，廖斐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，只能看到小男孩微微皺了皺眉，似是糾結了片刻，最終緩緩點了點頭。
“只此一次。”小男孩將手從機器上拿了下來，走到一旁。付思遠立刻走了上去，飛快且熟練地敲打起鍵盤。沒花幾分鐘，便收回了手，沖小男孩比了個OK的手勢。
於是小男孩再度上前，將手覆了上去，下一瞬，就見那機器化為了一張卡牌，飄落在地。
小男孩撿起卡牌，沖二人點了點頭後便轉身離開。廖斐眼瞅著他走出了大門，方轉頭問付思遠，稍微開口，便聽付思遠道：“我請求他，把控制臺借給我，讓我再輸一條代碼。他同意了。”
想問的問題被付思遠搶答，這讓廖斐短暫的怔了一下。跟著，她又問道：“那代碼是做什麽的？”
付思遠望著她，微微勾起唇角，牽起廖斐，走出大門，來到莊園內部的田園上。
此時外面依然是黑夜，星光黯淡，月影朦朧。廖斐在付思遠的示意下看向看向天空，一時之間不明所以。
付思遠卻什麽都沒說，只安靜地牽著她，在原地等候——沒過幾分鐘，卻見天邊，忽然出現了一抹金色。
接下去的一切，就像是被快進了一般。
廖斐眼睜睜地看著那抹金色不斷延展、上躍，蔓開的色彩攀上雲層，如灼目的顏料翻倒在天邊，鋪染一片。
沈悶的夜空被微微點亮，泛起略顯混沌的乳白，又隨著那金色的蔓延而不斷變得清晰，直至最後，隨著日輪的一躍而出，整片天空，瞬間變得明亮起來。
廖斐被付思遠牽著，站在綿延的田地上，風吹過低矮的作物與花叢，發出呼呼的聲響。
世界變得那麽安靜，又那麽寬敞，如同換了個新的一樣。
付思遠站在她的旁邊，彎著嘴唇輕輕地笑，俯身湊近了她。
“我曾說過，我看到你的時候，就像看到了天亮。”
他小心地靠近廖斐的耳畔，廖斐還沒什麽反應，他自己的耳朵已先紅了一半：“就是……這樣的天亮。我想調給你看看。”
如果可以，我願摘下星月贈你。但我知道你不需要，因為你就是明亮本身，你是我永遠的太陽。
廖斐側頭望他一眼，唇角輕輕地勾著，眼裏像是倒映著整片天光。
付思遠有些忐忑地看著她，輕聲道：“你覺得這個……還行嗎？”
“作為約會，土了點。”廖斐笑著道，伸手摟住了付思遠的胳膊，輕輕貼上他的臉頰，“但作為告白——我很可以。”
密送：
隱者選拔試場0326第五次重大更新情報（內部流通版）
1. 我們解決了因某些原因而產生的安全區失效bug、積分失效bug、以及未成年保護系統失效bug，以及其他相關bug。
2. 並在外部人員的幫助下，順便解決了造成bug的人。
3. 對這次事故中遭受損失的玩家，我們將給予一定程度的補償。進入死亡狀態的玩家可額外獲得一次脫離游戲的機會。保持住生存狀態的玩家，可獲得一定積分與金錢補償。
4. 對於協助解決此次事故的外部人員，我們將給予一定程度的獎勵。玩家的獎勵以積分和金錢為主，NPC的獎勵以金錢為主。
（批註：建議將玩家的金錢獎勵改為稀有道具。經調研，該部分玩家均與玩家52147號關系密切，不存在缺錢問題）
5. 經調研，我們確認當前的系統管理員已明顯落後於版本強度。我們將加強對五位系統管理員的思想道德教育與技術培訓，使之與當前游戲版本更為匹配。
6. 新增隱者備選人員：玩家52147號，舉薦人：隱者0081號。請相關管理人員密切註意其後續發展。
在田園裏看了半天太陽，廖斐終於想起來，她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沒有幹。
她帶著付思遠匆匆跑回屋內，正見幾個NPC在往外走——小男孩一離開，他們身上的時停也隨之結束，這會兒正準備回家。
看到廖斐進來，他們很熱情地打了招呼。廖斐笑著一一應了，轉眼看見桌上的信封還在，頓時松了口氣。
她走上前，打開信封，從裏面抽出一張折了好幾折的、泛黃的紙。廖斐將那紙展開，只看了一眼，便忍不住低聲叫了起來。
“是地契！”她緊抓著付思遠的胳膊，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聲音，“那個隱者把蜻蜓莊園的地契給我了！”
付思遠聽到對方居然大方到這個地步，也有點嚇。他忙湊上去，就著廖斐的手將那紙細細讀了一遍，臉色霎時變得古怪起來。
“斐斐。”他壓低聲音道，聲線似是有點不穩，“你搞錯了，這不是蜻蜓莊園的產權證書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啊？”
付思遠：“這個是……蜻蜓莊園這整個副本的，所有權證明書……”
廖斐：“……！！！”
另一頭，結束時停的道格拉斯正癱在二樓娛樂室的沙發上，面上帶著鹹魚又滿足的笑容。
“回家真好……”
對自己處境尚一無所知的他，發自內心地感嘆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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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堆撲克散落於桌面，統一正面向下, 擺放毫無規律可言。兩人的手中也沒有手牌, 他們的註意力全在桌上淩亂的撲克上, 仿佛裏面藏著天大的奧秘。
廖斐忍不住又往那桌上看了兩眼, 沒瞧出什麽玄機來, 卻察覺了付思遠的異常——
付思遠坐在桌子的一側，垂著眼簾, 一副正在沈思的模樣。然而他的身體卻是完全僵硬的, 眼神也毫無光彩。
廖斐蹙了蹙眉, 走過去，輕輕推了他一把。付思遠像個雕像似地坐在原地, 一動不動。
廖斐：“……”
“你把他怎麽了？”她問對面的小孩, 一手悄悄探進口袋。
那裏面除了笛子和標記外，還有一把帶鞘的小鐵刀，是白辰幫她用鐵器專門捏的, 足夠鋒利——雖然心知在這種情況下, 這玩意兒多半派不上什麽用場，但總歸聊勝於無。
“沒什麽, 讓他冷卻下而已。”小孩眼也不擡地說著, 從桌上撿起一張撲克牌，翻過來看了一眼後，就徑自放到了一旁。
“為了關掉那東西, 我把他腦子裏的禁制解除了, 做了個數據修覆。結果他的腦子因為過大的信息量當場過載, 又是頭暈又是頭疼的，我就先把他關機了。讓他好好冷靜下，順便想想清楚。”
小孩說完，順手一指放在桌旁的古怪機器，很快便又將手放了下來。
“不過你放心，他是堅持到把那玩意兒處理完後才當機的。”
“那東西……”廖斐蹙著眉頭，轉頭看了眼那風格混搭的機器，很快便明白了過來，這就是那個控制臺。
付思遠獨力解決了這個控制臺？那小孩又說，他為付思遠做了數據修覆……話說回來，那修覆的到底是什麽？是記憶嗎？
廖斐心念電轉，再回過神來時，神情已變得客氣了許多。
“謝謝您的幫助。請問，您到底是……？”
廖斐的視線掠過桌上的撲克牌，忽然想起，喬星河曾提過，那個給他提示，指引他到雲鼓商業街去找妹妹的玩家，也是一個喜歡打牌的小孩。
當時的楊燈楠，在得知那人的特征後，對他表現出了相當的信任，當即告訴喬星河，既然他都這麽說了，那你妹妹肯定在這裏——也就是說，楊燈楠和那人是認識的。
假設那個給提示的人和眼前這小孩確實為同一人，而他又真如自己所說，解開了付思遠頭腦中的禁制……雖然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，但想必應該是和付思遠的記憶相關，是需要相當的能力或權限才能做到的事。
所以，眼前這人，大概率是個高玩，或者……
“隱者先生？”廖斐試探地開口，“我可以這麽稱呼你嗎？”
小孩正準備翻牌的動作一頓，擡眼略顯詫異地望了廖斐一眼，旋即嘴角微提，似是笑了一下。
他收回了右手，沖著桌上的撲克牌擡了擡下巴：“翻一張。”
“……”廖斐一頭霧水，卻還是依言過去，翻開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撲克牌。
一張方塊三。
“方塊代表磚瓦。那你就叫我磚三吧。”小孩無所謂地說道，廖斐聽完卻是嘴角一抽。
“好的磚……磚三先生。”廖斐有些艱難道，進一步確認道，“請問，您認識喬清夢嗎？”
“不認識。”小男孩想也不想地給出回答，頓了一下又道，“不過我曾回答過別人，關於她的事。”
廖斐：“？？？”
“調查覆眼時遇上的一個人，他當時正在找她。我翻牌的結果告訴我，最好能幫他找到那個人，所以我就給了套還說得過去的說辭，把人指向了正確的方向。”
小男孩說完，語氣平平地反問道：“你是喬清夢的朋友？她後來怎樣了？”
“因為游戲失敗變成了NPC，好在被她哥哥找回去了。”廖斐給出簡短的回答，緊跟著又道，“您剛才說，您在調查覆眼？你在那時候就發現他們的可疑了嗎？”
“一群能從外界引人進來的玩家，還涉及到線索外洩的情況，但凡一個管理員稍微合格一點，都能立刻發現他們的異常。”
小男孩說著，臉頰微微鼓了起來，像是想起了什麽令人不快的事。
他望了一眼籃子裏的貓，“切”了一聲：“只可惜，你們運氣不好，攤上了一堆只會摸魚和掛機的鹹魚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？”
“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理解。”廖斐思索片刻，搔了搔臉頰，再一次試探起對方的隱者身份，“即使是你們，也需要‘調查’嗎？我還以為……”
“哪怕是‘隱者’，也不是全知全能的。”
似是察覺到了廖斐的小心思，小男孩幹脆將自己的身份攤上了桌面，“‘隱者’的含義是探索，不是百科全書。很多事情，我們也是需要通過猜測和求證才能得到答案的。”
“那你當時的猜測中，包含了蜻蜓莊園嗎？”廖斐好奇問道，“關於蜻蜓莊園和覆眼的關系，系統也知道？”
話說回來，如果是在知情的情況下而被攻擊成這樣的話，那這系統已經不是什麽狗比不狗比的問題了。它就是菜，真正意義上的菜，菜到家的那種菜……
應該不至於吧？
“倒也不算知道。”小男孩聳了聳肩，“這才是最尷尬的地方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？？”
“事實上，直到我再次來到這個組世界之前，它們都沒覺得覆眼的存在有什麽問題。它們一直以為覆眼所導致的種種效果都是玩家自帶的技能所致，而根據規則，在一般情況下，系統對玩家技能所導致的種種結果都是不能加以幹涉的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
“而蜻蜓莊園的舊主——嗯，他和楊燈楠之間的事情，我估計你已經知道了。總之，後續就是，本該被直接抹殺的蜻蜓莊園舊主，利用控制臺所創造的效果，擺脫了系統的抹殺並隱藏身份，寄生在了某個玩家身上。他利用自己的能力和玩家的身份，一手打造了組織覆眼。而這件事，直到系統遭到攻擊後，才被完全證實——在此之前，我也僅僅是對此有所猜測。”
小男孩說完，再次嘆了口氣，神情中流露出一絲疲憊：
“而那些系統管理員，比起調查覆眼，他們更傾向於針對你旁邊的那位。畢竟他的動向是最好把握的，而且那位莊園舊主，遲早會找上他。”
小男孩指了指廖斐旁邊仍在“冷卻”中的付思遠。
廖斐有些擔憂地看他一眼，道：“我不知道為什麽，總覺得系統對付思遠有敵意……”
“它們是有。”小男孩直言不諱道，“它們的本質，就是程序。而楊燈楠那個控制臺的效果你也看到了……對於它們而言，楊燈楠的存在本身就是BUG，是有威脅的東西。如果不是因為越不過我的權限，它們多半會直接動手清除掉這家夥吧。你也該慶幸它們足夠鹹魚，不然指不定會做出什麽誘導玩家對付楊燈楠的事——對了，這是違規操作。如果真出現了，你可以舉報給我。”
違規操作啥的沒遇到過，不過狗比倒是時刻都有感受到的。請問這個能舉報嗎？
廖斐抽了抽嘴角，跟著便想起蜻蜓的話語，沈吟出聲：“所以，真的是你設法保住了楊燈楠？”
“當時的他正走在錯誤的道路上，必須為此付出代價。不可否認的是，他身上也有值得我青睞的東西。最重要的是，我翻牌的結果告訴我，最好留下他。所以我選擇為他‘留檔’。”
小孩直言不諱道：“但懲罰是無可避免的，‘楊燈楠’這個存在必須被抹除。當時唯一適合的懲罰方式，就是令他變異，使之成為人格完全不同的NPC。雖然他對這事有點抗拒，但從長遠來看，我的做法還是利大於弊的。”
廖斐回憶了一下楊燈楠那尋死覓活還百般不待見付思遠的態度，心說那可不是有點抗拒的事。
“你覺得你這樣救下的人，還是楊燈楠本人嗎？”她忍不住問道。
“首先，我不認為我是在‘救他’。我只是在從他身上搶救下我覺得有價值的部分。”小孩毫不客氣地坦誠道，“如果真要說的話，從本質上來說，他們從類型到人格，都已經完全不同了。”
他翻開一張鬼牌，嗤笑一聲，扔到旁邊：“我個人是比較願意繼續將他當做楊燈楠，因為這樣可以節省交流成本。但具體還是看他自己的認知吧——如果他願意是，他就是。如果他不願意，那就不是。這事只有他自己說了算，不是嗎？”
看似很看得開的話語，廖斐咂摸了一會兒，卻覺出些不同的意味來。
所以，他真如他自己所說，想保的只是楊燈楠的腦子和能力而已——這或許也能解釋，為什麽付思遠的腦海深處，一直存有楊燈楠的記憶。
“他算是幸運的，被你給喚醒並及時接管了。”小孩又翻過張牌，語氣淡漠道，“如果不是因為你，他未必會那麽早蘇醒，也未必會那麽快就擁有自己的意志。甚至可能會一直處於混沌的狀態中——真要是這樣的話，只怕控制臺這事兒，還沒那麽容易解決。”
廖斐聽他這麽說，立刻順勢道：“那麽現在，控制臺的問題已經搞定了。蜻蜓……我是說，蜻蜓莊園的舊主，也已經被控制住了。我們的誠意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。您覺得，系統還有針對付思遠的必要嗎？”
她這句話，半是表明訴求，半是真心疑問。就目前來看，這位隱者對付思遠的態度還是比較友好的。同時他的權限和地位也不低。如果他願意給出一些指點或是為付思遠說點話的話，那付思遠的處境肯定會有很大改善。
“它們會防備他，很大程度是因為它們之前一直沒找到控制臺，而他和控制臺又關系匪淺。”小男孩道，“這一回，控制臺是無論如何都會被帶走銷毀的。少了這個因素，楊燈楠對它們的威脅會小很多。”
言下之意，系統確實會緩和對付思遠的態度。
廖斐暗暗松了口氣，想起道格拉斯在舉報完蜻蜓後就一躍成為莊園主人，還享受到了最高待遇，又不由有些蠢蠢欲動。
“說起來，付思遠現在身份也挺尷尬，明明有boss級的實力，卻是個普通待遇的NPC……”廖斐搔了搔臉頰，緩緩開口。
她準備將話題往提高待遇的方面引，不料小男孩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，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：“他NPC的身份，我有辦法解決。不過具體得看他自己的意思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不，我不是在向你暗示他的戶口問題。我只是想替他討個職稱，最好還能給分個房……
不過對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，廖斐也不好再說什麽，只得默默結束了話題，靜靜望著還沒“冷卻”好的付思遠發呆。
又過一會兒，她又耐不住道：“所以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？問題算是都解決了嗎？”
“大頭解決了。但還有些收尾工作。五號應該正在負責。”小男孩再次將目光轉回了自己的撲克牌上，“蜻蜓莊園影響了數目眾多的玩家和NPC。如何處理這部分存在，也是個問題。”
“覆眼NPC啊……”廖斐想起那些討人厭的家夥，微微嘆了口氣，“那些確實麻煩。還好副本裏不是很多。”
小男孩：“嚴格來說，是你的身邊不是很多。”
廖斐：“？”
“你樓附近的商場，好多NPC都因為覆眼的入侵而被迫往外搬了。你旗下的所有分店卻都平平靜靜，基本無人打擾……你該不會以為，這就是單純的運氣好而已吧？”小男孩似笑非笑道。
廖斐：“……”對不起，我還真是這麽覺得來著。
這樣看來，這個隱者的正式介入，比她猜的還要早得多……他一直都在暗處給予幫助？是因為知道他們一定會設法對付蜻蜓嗎？
對了，楊燈楠說過，系統沒法進入莊園內部尋找控制臺……難不成隱者也有這方面的約束？所以才暗中幫助他們……
廖斐沈思片刻，大致梳理出思路，內心許多疑問突然變得明晰起來。
“那請問被那些NPC殺死的玩家，又該怎麽算呢？”她默了一下，再次問道。
她聽滕蘿月提起過安全區現在的情況。因為秩序崩毀，大量強攻擊性的NPC沖入安全區，其中不乏生著蟲族覆眼的，沒少對著玩家動手。
“這種情況下，系統是會發補償的。至於怎麽補償，那就是它們的事了。這種層面的事，我不會摻和。”小男孩道。
廖斐“哦”了一聲，想了想又道：“冒昧問一下，那經濟損失呢？我這次為了抓蜻蜓，也算是砸了很多錢……”
“理論上來說，應該是給報銷的。”小男孩理所當然地說道，略一思索，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，遞給了廖斐，“不過之後要修覆規則，系統那裏必然會財政緊張。正好我剛才在房間裏翻到了這個。我做主，抵給你了。既算報銷，也算獎勵。”
信封不是很厚，封口也沒封牢。廖斐有心想把裏面的東西掏出來看一眼，卻見小男孩一指付思遠，跟著道：
“時間差不多了。你把那張牌翻開吧。”
廖斐循著他的指向望去。只見付思遠的面前，正單獨擺著一張撲克。和其他卡牌一樣，都是正面向下的。
廖斐看了手中的信封一眼，將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，將之放到了一邊，跟著便靠過去，伸出手臂，將那張撲克牌翻轉過來——她的動作剛一完成，便聽付思遠猛地喘了口氣，整個人一下子彈直了身體，如夢初醒。
“付思遠？”廖斐有些驚喜地叫了起來，還拿手在他面前晃了兩下。付思遠擡頭看她，眼神卻充滿茫然。
“你是……你……”付思遠喃喃著，皺起眉頭，似是陷入了思索。
“……”
廖斐心裏頓時咯噔一下。壞了，別是數據損壞給整失憶了吧？
所幸，下一秒，就見付思遠眉頭舒展開，眼睛亮了起來。
“斐斐？”他一邊低聲叫著，一邊朝著廖斐伸出手去，眼看就要碰上廖斐的臉，忽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，警惕地看了眼對面的小男孩，默默將手收回，轉而替廖斐拉開了身旁的椅子。
註意到他的神情變化，廖斐心中剛打消的疑慮又再度翻湧上來。小男孩卻似完全沒有當回事，依舊自顧自地翻著桌上的牌，過了會兒才道：“所以，你考慮清楚了嗎？”
“考慮什麽？”在付思遠旁邊坐下的廖斐神情一怔，轉向付思遠。
“一個選擇。我打算給他一個離開這游戲的機會，現在就看他自己的態度。”小男孩平靜道，將翻出的撲克放到了旁邊。
廖斐：“……？！”
原來他剛才說的“想想清楚”，指的是這個意思？！
廖斐擰了擰眉，看了付思遠一眼，見他一言不發，便又問道：“離開這游戲，指的是回到現實？”
“不全是。”小男孩道，“準確來說，他會作為我的助手離開游戲，後續也會和我一起行動。當然，休假肯定是有的，如果他願意的話，他可以趁著休假回到原生世界——也可以去別的世界。”
他看了眼付思遠，話卻是對廖斐說的，儼然是把廖斐當成了付思遠的大家長：“另外，他現在的體質，確實是改不了了。不過離了這個組世界的話，他的屬性將會產生相應變化，不能算是游戲NPC了，最多算是比較特殊的人類。所以我想，這個問題也不是很大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
“這個事……聽上去還可以？”她默了一下，有些遲疑地說道。
其實她的腦子已經有點懵了。這個墻角挖得光明正大又令人措手不及，搞得她大腦差點也原地當機。
她先前還奇怪，為什麽這個隱者放著一堆爛攤子不去收拾，偏要在這裏陪自己嘮嗑。現在算是明白了……
廖斐偷偷瞄了眼付思遠，後者依舊是那副沈默的模樣，眉頭擰得緊緊的，像是在思索著什麽。
廖斐忽然想起來一件事——楊燈楠當初，就是因為想成為隱者，想擁有更大的探索權限，才會鋌而走險，以作弊的方式再次進入游戲中。
如果成為了隱者的助手，別的不說，起碼能幫著隱者一起探索吧？四舍五入，也算是半個隱者了……
而且這個待遇確實說不上差……能脫離這個游戲的話，對付思遠來說，或許也是一件好事……
廖斐一時間思慮萬千，明明覺得這是好事，心裏卻蔓出了無法忽視的酸澀感，一縷一縷的，像是掉進了水中的墨水滴，綿綿延延，色彩濃烈。
她強壓下心頭的不適感，正準備開口再問些細節，忽聽付思遠堅定道：“我不去。”
“你確定？”小男孩的眉毛微微挑起，“機會僅此一次。”
“嗯，不去。”付思遠點了點頭。
“那真是有些可惜了。”小男孩小幅度地搖了搖頭，面上卻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，“我記得你說過，你是為了成為隱者才進來的。這也是我為你爭取留檔機會的原因之一……誒，我還很看好你呢。你的資質，更適合外面的世界。”
付思遠聞言，用力抿了抿唇，卻終究是沒有松口。
倒是廖斐，有些不淡定了。
“那個，你剛才說，休假的話可以去任何世界對吧？”她向小男孩確認道，目光卻若有似無地瞟向付思遠，“那也就是說，在假期時，他也可以回來這裏？”
“可以，隨他喜歡。”小男孩道。
“那也就是說，有機會還是能回來的嘛。”廖斐笑了下，拍了拍付思遠的肩膀，“方便的話還能幫我帶點貨，做代購，不虧啊……”
“……代購？”付思遠皺了皺眉，“那是什麽，很重要嗎？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
說好的數據修覆呢？這種常識性知識缺失是怎麽回事？
“就是……幫買東西啦。”廖斐解釋道，“你可以幫我帶點其他世界的新鮮玩意兒回來，我放到店裏，給大家嘗嘗鮮。如果受歡迎的話，還可以幫著采購和進貨，也算是一條渠道了……”
廖斐盡心盡責地解釋著，越說卻越覺得心理堵得慌。付思遠盯著她看了一會兒，忽然握住了她放在桌下的手。
“楊燈楠有著眺望更大世界的夢想，但付思遠的存在，只是為了等待一個人。”
他望著廖斐，一字一頓道：“你曾說過，只要我還認自己是付思遠，你就一定會接納我。而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，我現在就是付思遠，以後也一直會是。”
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舒展，不由分說地將廖斐的右手完全包住，手上力道透出幾分霸道，看向廖斐的目光卻是期待中又帶了些委屈的。
“說好的接納……你真打算讓我出去給你做代購嗎？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
她張了張嘴，又閉上，怔怔地望著付思遠淺色的雙瞳。那雙眸子的顏色真的很淺，琥珀一樣的色澤，廖斐在這對琥珀裏瞧見自己的倒影，恍惚之間，忽然覺得那就是兩塊真的琥珀。而自己就是只億萬年前的小蟲，被永恒地包裹在了裏面。
她恍恍惚惚地開口，語氣卻是不輸付思遠的堅定：“去他*的代購！不搞了！”
於是付思遠輕輕地笑起來，將廖斐的手握得更緊了些。坐在對面的小男孩，卻只是冷眼望著兩人，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。
“好吧，既然這樣，那也沒辦法了。”
他不太高興地撇了撇嘴，下一瞬，又驀地轉向了廖斐。
“那你要來嗎？就我個人而言我還蠻喜歡你的風格的，而且你的資質也不錯……如果你來的話，我可以想辦法幫你申請一張多世界通用的營業執照，你的店想開到哪裏就開到哪裏。你在這個組世界的資產，我也幫你設法轉出去……”
他說著，朝著廖斐遞出了一張紅心牌，語氣懇切：“真的不考慮下嗎？工資另算，還有保險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”
付思遠：“……？！！”
當然，廖斐也很幹脆地回絕了小男孩的邀請——盡管她確實因為對方提出的條件，而心動了那麽一兩秒。
相比起付思遠，她給出的理由則要簡單粗暴很多。
“為了愛情。”廖斐斬釘截鐵地說道，一邊說著，一邊在桌子底下反握住了付思遠的手。
付思遠的手指頓時收得更緊了，力道雖大，卻並不會令人覺得難受。相反，廖斐很喜歡這種被包裹住的感覺。
她側頭瞧了付思遠一眼，剛巧對方也在望她，好看的眼睛微微瞇著，盛滿了光和溫柔。
廖斐便也跟著笑了下，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，同時默默地將“也為了我的事業”這未出口的半句話給咽了回去。
這可不是借口——她當時為了擴張勢力，一口氣拓到四十家分店，目前其中還有好些，根本就沒打理起來。在把這部分工作打理好前，她哪兒都不會去。
再說，要去外面的世界開店，也不是非要靠別人……一萬積分而已，慢慢攢，總能攢到的。
廖斐暗自思索著，緩緩地呼出口氣。她側頭看了付思遠一眼，緩緩地、輕輕地，用手指在他的手掌上搔了搔，換來付思遠一個微小的戰栗與微微泛紅的耳根。
拋出的邀約沒一個人接，小男孩也是挺無奈。廖斐倒是試著向他推薦了一個人，結果對方一聽到“道格拉斯”這四個字，就果斷地選擇了拒絕。
可惜了……廖斐不無遺憾地想到。要是他肯把道格拉斯帶走的話，那些抵押的地產，自己就不用還給道格拉斯了。
該處理的都處理完畢，小男孩也沒了再待下去的意思，和廖斐兩人道過別後，便收拾好撲克站了起來，提起裝著昏睡小貓的籃子，朝著那個風格古怪的機器走了過去。
“那這個，我就先帶走了。”他說著，將手放在了機器上，付思遠卻突然站了起來。
“等一下。”他急急地走了過去，屈膝與小男孩交流了一陣。因為距離原因，廖斐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，只能看到小男孩微微皺了皺眉，似是糾結了片刻，最終緩緩點了點頭。
“只此一次。”小男孩將手從機器上拿了下來，走到一旁。付思遠立刻走了上去，飛快且熟練地敲打起鍵盤。沒花幾分鐘，便收回了手，沖小男孩比了個OK的手勢。
於是小男孩再度上前，將手覆了上去，下一瞬，就見那機器化為了一張卡牌，飄落在地。
小男孩撿起卡牌，沖二人點了點頭後便轉身離開。廖斐眼瞅著他走出了大門，方轉頭問付思遠，稍微開口，便聽付思遠道：“我請求他，把控制臺借給我，讓我再輸一條代碼。他同意了。”
想問的問題被付思遠搶答，這讓廖斐短暫的怔了一下。跟著，她又問道：“那代碼是做什麽的？”
付思遠望著她，微微勾起唇角，牽起廖斐，走出大門，來到莊園內部的田園上。
此時外面依然是黑夜，星光黯淡，月影朦朧。廖斐在付思遠的示意下看向看向天空，一時之間不明所以。
付思遠卻什麽都沒說，只安靜地牽著她，在原地等候——沒過幾分鐘，卻見天邊，忽然出現了一抹金色。
接下去的一切，就像是被快進了一般。
廖斐眼睜睜地看著那抹金色不斷延展、上躍，蔓開的色彩攀上雲層，如灼目的顏料翻倒在天邊，鋪染一片。
沈悶的夜空被微微點亮，泛起略顯混沌的乳白，又隨著那金色的蔓延而不斷變得清晰，直至最後，隨著日輪的一躍而出，整片天空，瞬間變得明亮起來。
廖斐被付思遠牽著，站在綿延的田地上，風吹過低矮的作物與花叢，發出呼呼的聲響。
世界變得那麽安靜，又那麽寬敞，如同換了個新的一樣。
付思遠站在她的旁邊，彎著嘴唇輕輕地笑，俯身湊近了她。
“我曾說過，我看到你的時候，就像看到了天亮。”
他小心地靠近廖斐的耳畔，廖斐還沒什麽反應，他自己的耳朵已先紅了一半：“就是……這樣的天亮。我想調給你看看。”
如果可以，我願摘下星月贈你。但我知道你不需要，因為你就是明亮本身，你是我永遠的太陽。
廖斐側頭望他一眼，唇角輕輕地勾著，眼裏像是倒映著整片天光。
付思遠有些忐忑地看著她，輕聲道：“你覺得這個……還行嗎？”
“作為約會，土了點。”廖斐笑著道，伸手摟住了付思遠的胳膊，輕輕貼上他的臉頰，“但作為告白——我很可以。”
密送：
隱者選拔試場0326第五次重大更新情報（內部流通版）
1. 我們解決了因某些原因而產生的安全區失效bug、積分失效bug、以及未成年保護系統失效bug，以及其他相關bug。
2. 並在外部人員的幫助下，順便解決了造成bug的人。
3. 對這次事故中遭受損失的玩家，我們將給予一定程度的補償。進入死亡狀態的玩家可額外獲得一次脫離游戲的機會。保持住生存狀態的玩家，可獲得一定積分與金錢補償。
4. 對於協助解決此次事故的外部人員，我們將給予一定程度的獎勵。玩家的獎勵以積分和金錢為主，NPC的獎勵以金錢為主。
（批註：建議將玩家的金錢獎勵改為稀有道具。經調研，該部分玩家均與玩家52147號關系密切，不存在缺錢問題）
5. 經調研，我們確認當前的系統管理員已明顯落後於版本強度。我們將加強對五位系統管理員的思想道德教育與技術培訓，使之與當前游戲版本更為匹配。
6. 新增隱者備選人員：玩家52147號，舉薦人：隱者0081號。請相關管理人員密切註意其後續發展。
在田園裏看了半天太陽，廖斐終於想起來，她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沒有幹。
她帶著付思遠匆匆跑回屋內，正見幾個NPC在往外走——小男孩一離開，他們身上的時停也隨之結束，這會兒正準備回家。
看到廖斐進來，他們很熱情地打了招呼。廖斐笑著一一應了，轉眼看見桌上的信封還在，頓時松了口氣。
她走上前，打開信封，從裏面抽出一張折了好幾折的、泛黃的紙。廖斐將那紙展開，只看了一眼，便忍不住低聲叫了起來。
“是地契！”她緊抓著付思遠的胳膊，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聲音，“那個隱者把蜻蜓莊園的地契給我了！”
付思遠聽到對方居然大方到這個地步，也有點嚇。他忙湊上去，就著廖斐的手將那紙細細讀了一遍，臉色霎時變得古怪起來。
“斐斐。”他壓低聲音道，聲線似是有點不穩，“你搞錯了，這不是蜻蜓莊園的產權證書。”
廖斐：“……啊？”
付思遠：“這個是……蜻蜓莊園這整個副本的，所有權證明書……”
廖斐：“……！！！”
另一頭，結束時停的道格拉斯正癱在二樓娛樂室的沙發上，面上帶著鹹魚又滿足的笑容。
“回家真好……”
對自己處境尚一無所知的他，發自內心地感嘆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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